一、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4年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构建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的职业教育体系，大力培养大国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党 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 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明确指出，国家发挥企业的重要办学 主体作用，推动企业深度参与职业教育。借鉴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的经验启示，进一步探索我国在新形势下深化产教融合的路径与对策。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Industry-School Partnerships，简称ISPs）的发展源于可持续发展战略。可持续发展理论帮助各方主体及时关注—50 —和理解现存的经济发展困境，并形成有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知识和技能，使职业教育更能适应服务市场化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为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稳健发展提供了框架。可持续发展理念下，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能够遵从伙伴关系的关键原则（包括与追求可持续发展目标相契合的原则，即多维度、多模式、多部门），在有力推动澳大利亚职业教育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向国际展现了蓬勃的产学合作机制，引发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可持续发展的早期定义出现在世界保护战略（1980年），这是国际自然和自然资源保护联盟 （现为世界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Union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简称IUCN）的一项倡议。该文件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能够维持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的发展。为维持不断增长的资源开采、工业生产、能源使用和消费水平，当代资本主义开始探求可持续性发展的可能性。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联合国在2015年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可持续发展目标，呼吁全球采取行动，到2030年实现更美好的全球可持续未来，突出强调了伙伴关系发展的重要性。在这一战略中，公私伙伴关系（Public-Private-Partnerships，简称PPP）被视为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一种创新机制。其关键在于利益相关者需制定 能够确保既富有成效又易于管理的运营原则和战略，强调建立良好的机构间合作实践模式，包括学校与社区建立的伙伴关系。

一、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及其兴起的原因。近年来，随着服务市场化的新自由主义政策的采用，以及对教育和培训需求的增加和多样化，如何利用伙伴关系刺激经济市场的效率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为应对国内外新的经济形势、 解决本国社会问题，澳大利亚政府、行业技能委员会、行业企业和学校各司其职，形成了运行有效、 自成一体、可持续性发展的ISPs体系。在ISPs项目的筹备、实施和运营过程中，人们见证了新的人力资源和社会资源的创造过程，其是对可持续发展多元化的回应。当前，澳大利亚ISPs体系已为回应国家可持续性发展战略做出了良好表率。

澳大利亚产学合作伙伴关系概述区别于偏重理论和科研的大学教育，职业教育与培训（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简称VET）作为澳大利亚三大教育体系之一，专注于职业技能发展的教育和培训，有公立与私立之分。公立的VET是由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共同提供的职业培训体系，而私立的则由私营公司或组织运行。职业技术教育学院（Technical and Further Education，简称TAFE）则是由政府直接引导的实施职业教育与培训的主体机构，是由各州政府机构直接管理的高等院校，已发展成为职业教育与培训的主要承担部门。TAFE主要提供高中毕业后的职业教育，如幼师、会计、商务、人力资源、信息技术等，公立的VET实际上就是TAFE学院。目前共有60多所公立TAFE机构提 供VET课程。ISPs是VET体系中在TAFE框架内为进一步提高核心行业竞争力应运而生的校企合作关系。昆士兰矿产与能源学院（Queensland Minerals and Energy Academy）是这一倡议的发起者。ISPs是澳大利亚昆士兰相关机构在秉持可持续发展理念下，为调整学校和企业之间僵化的 合作伙伴关系而采用的战略计划。其基于合作效率和项目成效两大原则，立足解决当地劳动力市场需求，促成学校到工作领域的平稳过渡而开展的产学合作。ISPs具体表现为学校和行业企业合作发展伙伴关系，旨在通过公共部门的介入调动私营企业的活力，唤醒停摆的职业教育资源，从而提高人才的工作对口率，以成本效益为社会提供公共服务。这是一种公私合营模式在职业教育领域应用的体现。截至目前，已有超过 130所学校加入澳大利亚的产学伙伴合作项目。这些项目涉及六个行业，包括农业综合企业、航空航天、建筑和施工、制造和工程、矿产和能源及葡萄酒旅游，极大提高了学校教育与工业需求之间的一致性。

二、可持续发展理念下产学合作伙伴关系的基本框架

成功的公私伙伴关系运作所需要的四项基本原则为效率、有效性、公平性和可持续性。每个利益相关者的活动在整个结构层面上产生横向和纵 向影响。各个环节的质量、水平和效率直接影响了产学合作关系的可持续性发展。因此，ISPs 需要在整个系统中保持合作伙伴的承诺水平和合作伙伴之间的权力平衡与资源的公平分配。ISPs体系的基本框架（图1）主要以学校和行业为两大切入点，旨在通过政府的支持和社会力量的融入，激发企业挖掘停摆的行业资源，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和优势互补，从而搭建具有各州、各行业特色的社区合作网络，提高整体的可持续性发展可能性。ISPs体系内的所有成员在庞大的关系网中彼此连接、相互依赖。双向交流 和资源互换是该体系运行的核心基础。通过四个嵌入式的单元环节，即信息捕捉—协商调查—风险考究—采取行动，ISPs根据不同地区的案例为学校和行业设计科学可行的研究方案，明确学 校-行业合作伙伴关系的真正需求，从而为各环节的顺利运行提供保障。其解决了包括但不限于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部门在目标、学习和评估方法方面的差异，学术素养问题，文化差异，师生互动障碍等，最终促进学校人才培养质量的提高，为产学合作伙伴关系注入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 

三、产学合作伙伴关系对我国构建产教融合的职业教育体系的启示

长期以来，我国高度重视产教融合，努力改变人才培养供给侧和产业需求侧脱节现象，解决 教育与产业的结构性矛盾，提高行业企业参与办学的力度，全面推行校企协同育人。然而，当前我国推进产教深度融合还存在诸多问题：在制度层面，缺乏完善的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体系，政府部门介入产教融合的手段相对单一，以政策供给为主，且政府调控监管机制不健全，对产教融合的过程和成果无法实现有效调控，政策执行遭遇困境；在行业组织方面，产业行业组织不健全，行业组织对企业的影响力不足，无法实现对企业的有效指导；在企业参与方面，企业主动性不强，参与度较低，不少企业与学校之间的合作流于形式，企业从校企合作中获利有限，无法形成共享利益的长久伙伴关系；在学校方面，应用型院校和职业技术技能型院校服务意识有待增强，许多学校在人才培养目标、专业导向和课程设置等方面滞后于市场发展，难以满足企业需求。当前，产教融合、校企合作难以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归根到底，源于合作关系出现多重制 度逻辑冲突。制度逻辑是指任何制度秩序都会根据各自的中心逻辑、物质性实践和符号结构系列，建构其组织原则与制度安排，并塑造相应主体的行动机制与行为方式。政府逻辑表现为成本考量下的校企合作政策供需失衡和效率取向下的校企合作多元价值冲突；职业学校的逻辑体现为多重压力下的“逃避责任”和政绩取向下的“关系联姻”；企业逻辑表现出多重不确定性下的动力不足和“智猪博弈”诱发企业“搭便车”的可能性。总之，中央政府、教育部门、其他行政部门、职业院校、行业、企业等利益相关者在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中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坚持各自行为逻辑，使合作伙伴关系陷入困境。澳大利亚 ISPs体系发展较为成熟，可为我国推动产教融合高质量、可持续发展提供有益启示。

（一）注重顶层设计，明确利益相关方职责。当前，我国产教深度融合亟须加强顶层设计，除继续做好政策供给、支持职业院校与企业开展广泛合作外，更为重要的是明确产教融合各利益相关方的职责和定位，构建以政府为主导、 行业协会为监测反馈、企业供给技能和市场信 息、职业院校完成人才培养的体系，实现产业链、 创新链与人才链、教育链的有效对接。教育部的调查报告显示：当前，企业参与人才培养的形式 主要集中在实习实践等传统合作形式，校企合作的广度和深度不够，制度化程度偏低。62%的企业认为校企合作公共政策缺失，企业缺乏参与人才培养的途径、条件和收益。对政府而言，在加强政策保障的同时，要构建“宏观调控+微观介 入”的新模式，包括针对行业发展方向、企业就业缺口，精准定向合作学校；支持地方政府和教育部门设立专职部门，协调参与校企合作的企业与学校；构建职业教育与行业企业命运共同体，形成利益共同体、政策共同体、组织共同体，把政府、行业、企业、职业院校等多方利益相关者所具 备的优势资源进行整合；主动搜集市场信息与企业需求，构建紧密伙伴关系；加强产教融合型专业、联盟、企业、城市建设，形成以政府部门为主导、各方利益主体积极参与、动态协调伙伴关系的产教融合模式；综合运用多种工具为产教组织赋能，建立现代社会产教组织管理制度与政策体系，为职业教育的可持续发展提供多方保障。

（二）健全行业组织，发挥协会调控作用 行业协会组织是产业运行的重要组成部分， 具有非营利性、民间性、自治性、志愿性等社会组 织的特征。行业协会组织不仅对产业发展方向、 行业标准制定等具有指导作用，而且相较政府部 门，此类组织能更为及时、确切地掌握各成员企 业的数据资料，从而为研判市场需求提供更为精 准的对策建议。《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产教融 合的若干意见》强调，行业主管部门要加强引导， 通过职能转移、授权委托等方式，积极支持行业 组织制定深化产教融合工作计划，开展人才需求 预测、校企合作对接、教育教学指导、职业技能鉴 定等服务，为行业组织的定位和发展指明了方 向。澳大利亚ISPs体系中，行业技能委员会承担 了极为重要的需求信息传导角色，并对ISPs体系 中存在的效率低下现象能够更为灵活地加以调整，保障了产教合作过程的连续性。我国行业协会组织的发展和培育起步较晚，为进一步破解阻 碍产教深度融合的瓶颈问题，要加快培育健全行业协会组织，发挥其在行业信息集纳、行业标准 制定和企业联盟构建等方面的作用，引导行业协会加强对校企合作企业的指导；要赋予行业协会参与职业教育的基本权利，构建以行业协会为主导的第三方评价机制，为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提供坚实基础，从而达到产教合作高质量发展以及公共服务效能提升的可持续性发展成效。

（三）激发企业动能，畅通需求传导渠道 企业参与产教合作项目发挥可持续性成效的关键在于企业社会责任、社会竞争力、社会创新力的三位一体。企业是重要的市场主体，也是学校培养人才的最终服务对象。企业需求、市场 需求是人才培养的“指挥棒”之一。在现有体制下，企业出于自身竞争力维护、知识产权壁垒塑造、保持生产效率等考量，在参与职业院校人才 培养、接受学生实习实训等方面不够积极，不愿充分分享自身掌握的知识、技术、技能，导致市场 需求传导存在一定的扭曲。澳大利亚ISPs体系注重发挥企业积极性，尤其是“职业培训包”这一形式的普遍采用，促使企业能够以更加标准化的方式快速介入学校人才培养过程。业界需要了 解学校的活动，如课程大纲、课程要求和学生的掌握情况；同样，学校需要了解行业的操作过程和生产力要求，明晰多方合作间的活动和限制。 这有助于最大程度实现产教合作的有效协调。[64] 为此，我国要进一步推进产教深度融合，必须引导企业及时共享技术、资源，准确传导市场需求，构建企业与学校之间的常态化沟通机制，形成企业参与学校人才培养过程的良性机制，实现企业需求内嵌于学校人才培养过程的模式。

（四）面向真实职业场景，促进学校开放办学 学校是人才培养的实施主体。澳大利亚 ISPs体系准确捕捉了行业企业的动态需求，以真实情境为人才培养的首要原则，注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我国多数职业院校在实施人才培养方案过程中，往往过于强调封闭式管理，与企业之间的合作过于肤浅，学术文化与企业文化未能有机融合。然而，产学合作的可持续合作建立在 优势互补、互利互惠基础上，在这一共创发展的体系框架下，校企双方需要进一步完善相应的产学管理制度，如建立弹性学制、学分制、实习实训基地管理制度、学生实习实训管理制度、产学合作人员激励制度及产学合作监督评价制度等。为此，要促进职业院校进一步开放办学，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构建校内校外的真实职业情境，实现学校环境与职场环境的无缝对接。在政府主导、行业协会支持、企业参与下，进一步调整办学思路，面向经济社会发展和企业需求，积极对接地方产业发展，加强对企业需求的汇总和整理，强化学校专业群建设，优化课程体系设置，构建紧密对接产业、企业的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体系。同时，要加强教师队伍建设，提升教师工程 实践能力，定期安排教师赴企业挂职锻炼，从企 业引进技术和管理人才担任产业教授，建设一支熟悉应用场景、胜任技术研发、能说会做的“双师 型”教师团队，培养学生的就业竞争力。

                                转自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5年第6期